千手百眼A

月影朦胧 第五章

“小姐这是过度劳累和受惊所导致的,不打紧的,老夫先开些药方,请务必令小姐多多注意休息。”

“谢过郎中了,我送您出去。”

云柔送走郎中后就去煎药了,只留母女俩单独在卧房。贺凤鸣眼睛红红的看着床上晕倒的孩子,心里好似有根毒刺扎着,又悲又痛。拉着玉儿的手不肯松开,把苍白的小脸亲了又亲。女人的脸憔悴还带着泪痕,完全没了往日的端庄凌厉,心都碎了一地。

云柔端着药碗进了屋,贺凤鸣示意她出去,自己把孩子抱在怀里,轻吹药汤,把药匙送到玉儿嘴边。汤药苦涩,喂一半吐一半,严明玉身子难受的很,不停的扭动和咳嗽。贺凤鸣怕她扯到身后的伤,只好半抱着倚在床头,轻拍着玉儿的后背。

入了深夜,严明玉悠悠转醒,微微抬头就能看见紧紧抱着她的阿娘,贺凤鸣终于弯了眼睛,微蹙的眉头舒展开,苍白的面孔扯出一个难看的笑,哑着嗓子颤声问道:“还难受吗?”

“唔。”严明玉微微摇头,像小孩子一样把小脑袋贴在贺凤鸣脖颈处,阿娘散落下来的发丝蹭的她脸上痒痒的,嘴里残留的汤药苦的她想伸舌头,折腾了一晚上,严明玉只感觉自己快饿成鬼了,身子也虚虚的直不起腰。

“娘,好饿,我想吃糖饼。”

“糖饼来不及做了,吃点发糕好不好啊。”

“好。”

贺凤鸣轻轻的把玉儿从怀中抱到床上,温柔的给她裹好了棉被,匆匆穿上鞋,披了件外袍快步走向厨房。她早就吩咐过了云柔,留些吃食在炉子上温着等玉儿醒了用些,端着食盒就回了卧房。一进屋就看见玉儿圆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食盒看,自己一转身把发糕放到桌上,就这么一会儿功夫,再回头身后就有个白白软软的小姑娘在桌旁坐好了。

严明玉大口大口吃着发糕,发糕香甜软糯,味美清香,把嘴里的苦味冲淡了不少,这可比大理寺的茶点好吃多了,梁和那厮应是无福享用了,以后去衙门还是自己带些吃食吧,省得忘记吃饭。吃着吃着,严明玉突然眼皮一跳:怎么回事,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,屁股传来的阵阵刺痛叫醒了她,我好像...昏倒了?!

不会是被娘打昏的吧,严明玉停了嘴,一声不吭的坐着,自己好像失忆了一般什么都不知道,只记得娘特别特别生气,用棍子打了好久。严明玉抬头看着面前发呆的贺凤鸣,踌躇的开口:“娘,你还生气吗。”

“嗯?”贺凤鸣回了神看着她,一时没反应过来,严明玉以为阿娘还在生气,赶紧去床边把她藏在枕头底下的礼物拿出来了。

“这是女儿回家路上去买的,挑了好久,荷包里没带够银子还找池月借的呢,娘喜不喜欢。”

这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,精细的雕刻了凤凰和祥云,手感温润,一看就是极上品的玉佩。贺凤鸣眉眼弯弯的,笑着亲了亲玉儿的额头:“玉儿挑的东西娘都喜欢。”说着又把玉儿抱回了床上,怕她着凉又烧旺了炭盆,“我家玉儿的美意,娘以后日日都戴在身边。”

严明玉从被窝里探出了小脑袋,轻轻说到:“那娘不生气了好不好。”

贺凤鸣把烛火吹灭,侧着身子躺在她身边:“娘不气,但你也要爱惜身子,身体发肤受之父母,你今日昏厥娘吓得半条命都没了,好好养着,莫要再让为娘心疼。”

“女儿知道了。”严明玉现在困得眼皮直打架,见外头天还黑着,便问:“娘,现在什么时辰了?”

“不知道,应是丑时,怎么了?”

“睡不了多久又要去衙门了。”

“今日不去了。”贺凤鸣把棉被给玉儿裹好,搂进怀中,“娘让吏部拨给大理寺一批人,人得从刑部拿,你安心睡,娘会让人处理好的。”

严明玉搂住了贺凤鸣的脖子还甜甜的亲了一口:“嘿嘿,娘真好,想必大理寺的同僚们知道了还不得快活好几天,我们两个寺丞和少卿大人也能松快松快了,李大人估计还得亲自来府里一趟道谢。”

贺凤鸣下床取了药膏来,严明玉圆圆的大眼睛就这么一直盯着她看,贺凤鸣轻笑一声,掀开了被子的一角,“趴好,娘给你上药。”

轻轻扯下玉儿的衣物,药膏在掌心中搓热了才慢慢敷在伤口处,贺凤鸣的动作很轻,生怕她疼着,药膏温凉,阿娘的手柔和又有力,严明玉舒服的眯起了眼,呼吸着沁人心脾的馨香,歪着小脑袋享受来自阿娘的私人按摩。

两个睫毛精母女就这么面对面躺着,严明玉的眼睛干净明亮如一汪清泉,散发出的烂漫像是刚得了心爱玩具的孩童;贺凤鸣的眼睛像是沁满了美酒,温柔的眼神能把人醉麻,如琉璃般的双眼不似在朝堂上的锋利凌厉,脱了官服,眼神里流溢出独属于严明玉的柔丝般的慈爱肆意的填满她的眼眶。

 

“明玉,梁和,你俩带上几个人,跟我走一趟张府,记得佩好刀剑,本官倒要看看是何人竟如此大胆,敢刺杀朝廷命官!”一向温和儒雅的康柏南现在少有的大发雷霆,这命案发生的血腥又蹊跷,刑部动用了所有方法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。女帝闻之大怒,贼人如此猖狂竟敢在京城如此目无王法,立即下旨三法司务必查出个水落石出。旨意一出,刑部,大理寺,都察院全都匆匆忙忙地前往张府查案。

一进门,只见张府人皆神色悲戚,死者是当朝内阁大学士张坊,年五十岁,于前日深夜在家中书房被杀害,死状惨烈。凶手把眼珠挖下纳入锦盒中,四肢被砍下,由细麻绳穿好,像晾肉般被挂在书房窗户上。头部被清洗干净,扔在了厨房做饭的铁锅里,厨房伙夫第二天见了当场吓得晕死过去,整个案发现场血迹斑斑,血腥惨烈,好些个来查案的官差们都止不住的呕吐,疯狂往门外跑去;就连大理寺带来的仵作,一个个的也是面露难色,自打他们当仵作的那天起就没见过如此残忍的杀害过程,尸体也是破碎不堪,所有能找到的尸块也拼不成一具完整的尸体。

严明玉的手一直死死攥住佩剑,同梁和一起,紧紧跟在康柏南身后进入书房,刑部和都察院被吓退了不少人,一个个面面相觑,踌躇着不敢进院。康柏南先让梁和带着仵作去书房搜查,自己带着严明玉屏退了三法司的同僚,传张府众人前来花园问话。

张坊的老母和妻子早已卧床一病不起,只剩一儿一女和各位家仆,长子面如菜色,双眼憔悴无神;女儿一直在呜呜的哭。康柏南先问了张坊的书吏:“案发当晚你所有看见的,知道的,都跟本官细细道来,尽量不要错失每一个细节。”

“回大人,小的当日如往常一样去给老爷送些夜宵,走到门前发现不对劲,屋内的灯全是灭的,小的怕老爷已经在书房睡下,只敢轻轻叩门,半晌没有回应,小的这才进屋查看,发现老爷并不在房内,却扑面而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,点了灯才发现,老爷...老爷已经...”

“你们家老爷在外与人可有结仇结怨?”

“应是没有,这方面我们下人也不知详细,得问夫人和老夫人或是老爷的同僚。”

“待你们如何。”

“还算不错,老爷不是刻薄的主子。”

......

细细审讯完之后,天色也不早了,众人也都回去休息打算明日提案再审。严明玉心事重重的跟着大理寺的各位出了张府,张府离安王府不远,于是她打算走着回家,让秋风吹吹她的神智,顺便也能静心思考一下案情。

慢慢悠悠的走回了家,离府门还隔着老远,安王府的门子就冲着院内大喊一声:“小姐回来了!”

严明玉的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,满脸黑线的看着这兴冲冲的小门子:这小子今天抽什么风啊。还没等她反应过来,一位年轻的男子如利剑般冲了出来,顾不得严明玉瞪大的双眼,上前就要抱住她。严明玉近乎是下意识的迅速闪到那男子身后,抽出佩刀,使尽全力揣在他太阳穴处,腿间用力,整个人都骑在了那“登徒子”身上。

明晃晃的刀刃架在那男子脖子上,严明玉大道一声:“汝何人也!胆敢在王府门前擒住本官!放肆至极!”

“玉儿!放手!”只见一对夫妇急急忙忙的跑过来,一个是贺凤鸣,另一个是...安王?!

严明玉胯下的那位男子幽幽的转过头,一字一字的吐出来

“好妹妹,我是你兄长...”

 

“哥哥,你跟爹提前回来怎么连半点消息都没有,王府啥都没准备,还惹得刚才那么大一个误会,我那刀都快劈下去了。”严明玉像喂宠物一样给严明谦投喂着小点心,这次父兄回家给她带了好些礼物,衣服首饰文房四宝,摆了半个院子。严格来算,这应该是严明玉第一次见到安王严逢,不同于英王一家的古板木讷,严逢看起来温和慈祥,疼爱儿女,一见到女儿安王是又哭又笑,抱着玉儿左看右看。严明玉叫了一声爹,严逢当时高兴的恨不得把爵位都给她,一直冲着闺女嘿嘿嘿的傻乐,半点都看不出这是在沙场作战英勇,头脑清晰的将军王。

贺凤鸣赶紧把王爷拉走去收拾东西了,厅内就剩下兄妹俩,严明玉自己端详着严明谦,除去刚才被自己踢出来的紫色熊猫眼,哥哥长得还是很英俊的,身姿也高大挺拔,两张脸凑在一起,旁人定能一眼瞧出是亲兄妹。严明玉不禁感叹,娘真会生孩子,把自己和哥哥生的都长得像她真是太好了。脑子里不禁想起贺凤鸣曾经跟她说过,爹爹在皇子中算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呢,今日一看,爹爹身材有些微微发福,许是日夜赶路舟车劳顿没空刮胡子拾掇一下自己,颇具中年沧桑感。都说女儿肖父,幸好严明玉不肖。

“给你和娘一个惊喜啊。”严明谦假装哭丧着脸:“怎知一见你,玉儿就给了为兄这么大的回礼,真令人好生难过啊~”

“我曾数次给哥哥写信,你怎的一封也不回,你养的那批精锐信鸽呢?烤了吃了!”这些年来,两兄妹一直暗中有着书信往来,瞒的天衣无缝,严明谦训练了最聪明的信鸽,识路又识人,兄妹俩靠着它们一直保持着联系,今日相见也不生分。

“不是给你回了一封吗,告诉你为兄要去边疆作战,不好再写信的。”

“哼。”

贺凤鸣和严逢此时也言笑晏晏的进来了,严明玉此时已经开始思考自己晚上该何去何从了,爹娘分离许久定要共进良宵的,既然不能跟娘一被窝那就只好去书房凑合凑合了,总不能让爹去和哥哥睡吧。厨房今晚做了好多好多好吃的,每位家仆还给发了不少赏钱,安王府里一派喜气洋洋,红火的跟过年一样。

贺凤鸣笑着轻点了一下玉儿的额头:“怎的还着一身官服,快快换下,今日去查什么大案子了,连刀剑都带着。”看着儿女感情甚好,分离多年也不显生分,贺凤鸣心里跟灌了蜜一样甜,嘴角的弧度就没放下过。

“内阁大学士张坊被人大卸八块,血腥又污秽,女儿差点把前天的饭食都吐出来了。”严明玉把佩刀拿下,扔给了池月,回房换衣服去了。

“欸呀呀,小女儿家怎么天天看这些血糊拉刹的东西,我一个男儿在战场上都忌讳血光。娘你到底怎么想的,竟把妹妹送到大理寺这种地方做官,你也不怕吓到她,还好玉儿胆量足,换成其他贵族小姐早就哭的梨花带雨了。”严明谦从椅子上跳下来,拿过池月手里的佩刀,“这么沉!她带着跑来跑去不累吗?”

贺凤鸣其实心里早就后悔了,千不该万不该,当初就不该把玉儿送到大理寺,自己就应在吏部给她找个闲官,不似现在日日奔波辛劳,自己看着也放心。可这是贺凤鸣作为吏部尚书亲自找陛下要的恩典,总不好自打脸面,倒陷了个进退两难。

“哎呀我家玉儿都长这么大了,真是能干,再过两年也能为父母分忧国事,定不比旁人差!”严逢此时此刻真是美极了,有这么漂亮优秀的女儿,朝堂上的老匹夫们不知多眼馋他呢。

吃过晚饭,四人又闲聊了一阵儿,这种家人的温馨惬意是严明玉十年来不曾享受过的,英王一家除了应有的关心和保护,不曾给予她多余的情感。现在一家人团圆和睦,严明玉只觉得自己仿佛梦中人般幸福,又幸福的那么不真实。短短不过月余,她从不起眼的继女到王府宠爱的小姐;从书卷气的青涩少女到大理寺人人敬畏的严寺丞。她也曾万般疑惑过,为什么被送出去的是她不是哥哥,阿娘如果愿意拼一拼的话说不定自己也不用被送走,还是因为...贺凤鸣根本就不愿意拼,没想过拼...

 

严明玉已经好几日没归家了,一门心思扑在张坊的命案上,日日就在衙门睡下,自从那晚她脑子里蹦出那个可怕的想法之后,她就再也无法面对贺凤鸣了。连带着对严逢,哥哥也都一概回避,她害怕真相是自己最不愿面对的那一面,她害怕这令她贪恋温情只是飘渺的梦罢了。严明玉没日没夜的审案子,看卷宗,让自己忙的昏天黑地的,强迫着不去胡思乱想,不论是梁和劝她还是少卿劝她,严明玉都不肯多加休息,一直牢牢啃着张坊命案这个硬骨头。大理寺众人都感叹严寺丞奉公克己,鞠躬尽瘁,不愧为王室之女。

“禀寺丞大人,这是仵作写的验尸文书,请您过目。”

尸块切割平整,所系麻绳手法精致熟练...能把尸体全部在短时间内全部砍断,还有富裕时间做这些精细事的,应是一位手巧的男子。可细细盘问过张坊的家人同僚,并无可疑之处与作案动机,严明玉细细思索了一阵,命人传张坊表亲审讯。

“本官问你,张大人可曾与你们表亲之间有过冲突矛盾,尽数道来。”

“表兄为人和善,据草民所知,不曾有过...草民想起,表兄有一被过继出去的同胞兄弟张坦,二人关系一般,您可去问问他。”

“过继的同胞兄弟?你可知其中原委。”严明玉喝茶的手顿了一下,又不着声色的抿了一口。

“这就得去问张老夫人了,我们小辈又是表亲,对此事不大清楚。”

严明玉只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块石头紧紧压着,又闷又疼,难受的喘不过气来,走路的步伐也匆忙虚浮。她这些天努力不去想的事情被这般不经意的提起,这么些年来,严明玉装作对自己的身份毫不在意,就算有好事者故意问她,她也能面不改色的对答。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,伪装了十年的面具,背后埋葬的是她平生最忌讳的字眼:过继的女儿。

张老夫人还在榻上半躺着,老迈的身躯不再灵活,浑黄的双眼红肿着,像是刚刚哭过。严明玉唤了位写字快的录事跟着自己问话,要求全程一字不落的记下:“老夫人,本官且问你,你可认识张坦?”

 


你们的五千字来了,肝死我了,没想到居然有三十多小红心,下次我得提高标准了,标题太空了,就把合集名字写上了,新人物上场,祝各位用餐愉快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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